【医生说】强迫症是怎么一回事?
一、强迫症是怎么一回事? 我们往往都有过这种经历:出门走了一段路,忽然想起“门有没有关好?”,越想越不放心,只得重新回去看一看。否则,就焦虑不安,什么事情也干不成了。这是人之常情,不能算是“强迫症”。但是,如果回去看过了、推了推门,肯定门已经关好,但却仍然不放心,还得再来一遍、两遍,甚至三遍、五遍…;那就不正常了。那就是“强迫”。如果程度不严重,可以不把它叫做“强迫症”;如果影响了生活和工作,那就只得把它称为‘精神疾病’中的一种:“强迫症”。 二十几年前,精神病学界对强迫症的认识还很不足,那时候的教科书上说,它的患病率只有0.05%。1980年代,美国进行了一次流行病学调查,发现强迫症实际上相当多,患病率至少在2.6% 以上。从此,人们对于强迫症,才有了新的认识。我看,“2.6%”这个数字,实际上仅只包括了症状比较明显、对生活影响比较大的病例。比较轻的、或者说只有一点点强迫倾向的、有一些‘凡事追求完美’的所谓‘强迫性格’或素质的人,恐怕就不止这些了。 从目前科学水平看来,所谓‘强迫性格’、或‘强迫症’的本质,迄今还没有得到充分阐明。我们只是含含糊糊地认识到,‘强迫’,可能与‘脑细胞的5HT神经递质不够’有关。打个比方:脑细胞好比是邮局。在有些人的这种‘邮局’里,‘5HT’这一类邮递员为数较少,而且他们往往还不好好地工作,动不动、就溜回邮局偷偷地休息,甚至怠工。于是,脑细胞与脑细胞之间的信息传递、就出了问题。5HT神经递质的多少,人各有异。所以强迫程度的轻重,也各各不同。如果程度很轻、对生活没有什么影响,就没有什么关系。如果程度严重到妨碍生活和工作,那就应该予以治疗。 作为一种精神疾病,强迫症的特点是:患者自己明明知道没有必要这么做、或没有必要这么想,但是没有办法,自己控制不了,不得不去做、或去想。如果是,‘明知道没有必要这么做,而自己控制不住、不得不去做’,就称为‘强迫行为’。至于具体做些什么动作,则人各不同。如果是,‘明知道没有必要这么想,而自己控制不了,不得不去想’,就称为‘强迫思维’。至于想的内容,千变万化,难以概括。有的病例只有‘强迫行为’或‘强迫思维’二者之一;有的则兼而有之。 强迫症往往是从小开始,症状逐渐明显、逐渐变得严重。有的患者,多少年来,病情轻轻重重,自行波动,但是强迫症状往往不会完完全全消失。有的患者,到亲戚家小住,症状明显减轻,然而时间一久,又复严重。在整个病程中,强迫症患者往往会在某一时期出现抑郁情绪,够得上合并‘抑郁症’的标准;或许在那个时候强迫症状却会有所减轻。但是,就大多数患者而言,如果不予治疗,强迫症症状往往会好好坏坏、伴随终生。然而,即使予以治疗,也不见得就能够完全断根;换句话说,必须长期服用药物,才能维持正常。 二、怎样才能诊断强迫症? 强迫症的症状,可以称得上‘千变万化、多种多样’;有的酷似幻听,有的似乎是妄想。诊断和鉴别诊断的关键是:强迫症患者,对于自己的症状具有充分的自知,自己完全知道“明明知道没有必要这么做、或没有必要这么想,但是却控制不住,不得不去做、或去想”的特点,因而迫切要求医生予以治疗、以期解除自己的痛苦。否则,就有可能不是强迫症,而是精神分裂症了。 至于做什么,也就是‘强迫行为’,可以说是各种各样,无法概述。举个例:强迫症患者会反复做某个动作(如洗手),但是他明知道没有意义,只是自己控制不住。精神分裂症患者有时也会有刻板重复的言语或动作,但是,他认为这是应该做的,而且如果你要他立刻停止,他也可以立刻停止,不会觉得难受。如果是强迫症患者,你若要他立刻停止,他会觉得难受,甚至为此与你争执、吵架。精神分裂症的这种没有自知的刻板重复的言语或动作等表现,与强迫症有明显的不同,应该说是比较容易鉴别的。 至于想什么,也就是‘强迫思维’,有时较难与精神分裂症相鉴别,连一些有名的专家也会搞错。例如有一患者说,他往往反复思考“‘1+1’为什么会等于2?为什么人会说话、会走路?”有的精神科医生就此认为,这些是精神分裂症的内向性(孤独性)思维。其实,最关键的是要问清楚:患者自己认为该不该这么想?如果他认为完全不应该,只是没有办法不想,那么就是强迫症。如果他认为有必要这么想,那么就不一定是强迫症了。有一患者说,他在考虑他自己是不是父母亲生的?有一位精神科专家一听,就说,这是‘非血统妄想’,所以诊断他是精神分裂症。其实,患者并没有认定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,只是控制不住要反复想这个问题而已,所以实际上还是强迫症。实践证明,给他用抗精神病药越治越坏,改用氟西汀后,很快就好转。有一患者常常想,是否有生物能够控制我们人类?有一位精神科专家没有注意‘是否’两字,便认为,这是‘被控制体验’,是精神分裂症的特征,便用奥氮平治疗,吃10mg一粒,想得多一些,改成2粒,更见严重;停药就好些。我给他改用氟西汀后,很快就见好转。正像患者自己说的,他是‘担心’,并不认为是‘事实’。类似的例子实在太多。我认为,关键在于要让患者仔细地讲清楚:究竟是‘的确有必要这么想’,还是‘没有必要这么想、而却没法不想’。 以下再举几个病例: 有一位强迫症患者,往往思考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,不是他愿意想,而是控制不住不得不去想。医生认为诊断没有问题,都说是强迫症。在杭州治疗年余,用尽了各种药物,没有见效,便判定是‘难治性’ 强迫症,给予并用奥氮平,多达每天20mg,病情却日见严重。于是,转来上海求治,上海某专家如法炮制,又是一年,未见好转。最后,病家来找我。我根本不相信‘奥氮平和利培酮都是万能药’的这种说法;经验告诉我,奥氮平和利培酮,都与氯氮平相似,会引发或加重强迫症(奎硫平和阿立哌唑也是一样)。再一看,以前所用过的SSRI,都没有达到治疗强迫症所需要的剂量,例如,舍曲林只用50mg/日,氟伏沙明50mg/日,或氟西汀20mg/ 日。我告诉病家,不论哪一种SSRI,只要剂量到位,都能治疗强迫症,剂量如果不够,不论哪一种,都解决不了问题。现在更严重的问题是,奥氮平抵消了它们的作用,甚至可能反而加重强迫症状。所以,首先必须停用奥氮平;至于SSRI,可以随便选用哪一种,但剂量一定要到位。病家已经不再信任以前用过的品种,于是我只得改用艾司西酞普兰,从每日20mg开始,加至30mg/日,便见明显效果。我再三向病家说明,不是此药对强迫症有特效,只是剂量到了位,特别重要的是,已经停用了奥氮平的缘故。 另一位患者,据说原先诊断是强迫症,用氟伏沙明50mg/日和心理治疗,已经2年之久,病情一点未见好转。在我询问病情时,患者告诉我,在眼前常常看到血淋淋的画面,听到可怕的恐吓声,然而心理治疗医生要她自己去克服、去斗争;却一直没有什么效用。仔细一问,患者在另外一个医院早已服用小剂量的利培酮,后来才出现一些梵风衣洗手等强迫症状,现在改用小剂量奥氮平,也没有解决问题。问题很清楚了,她不是强迫症,而是精神分裂症(那么典型的幻觉!),而她的一些强迫症状实际上是抗精神病药所引起的。以前治疗之所以没能奏效,就因为当时用来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物剂量不到位。明确了诊断,就不应该再让患者“去自我克服、去斗争”了。如果再不抓紧时机进行精神分裂症的治疗,那么‘机不可失、时不再来’,很有可能再也没有办法康复了。所以,我决定加大奥氮平剂量至20mg/日,‘血淋淋’的幻觉很快消失,自知力也恢复了;同时又每天用40mg氟西汀,洗手等强迫症状也有所减轻。 再有一位,是学大提琴的。由于反复讲同样的话,医生诊断他是强迫症,但是每日只用50mg舍曲林,治疗了好几年没有见效。他常有自言自语,尤其成问题的是,还要思考以下这些问题“我会不会不是爸妈亲生的?”、“妈妈是不是外星人?”、“穿三角裤是否就是穿了避孕套?”、“汽车会把我的头压扁吗?”、“我是不是孤儿?”,而且竟然还要打父亲,甚至用鞭子。于是有几位主任医师认为诊断错了,改为精神分裂症,应用了不少种类的抗精神病药,但却日趋严重。到我门诊时,已经病了二、三年,花了好几万元,没有一点效果。我仔细询问患者,发现他具有充分自知。他告诉我,“自己明知道不应该想这些奇怪的、莫名其妙的问题,但是控制不住,不得不去反复想。有时候还要自己问自己,这也就是爸爸所谓的‘自言自语’。由于爸爸要加以干预和限制,不许我想,但我不想就难受,所以要打他,事后觉得不应该”。因此,我把诊断改回为强迫症,停用所有的抗精神病药。因为家属愿意留用氯米帕明,所以我就没有用氟西汀(因为如果将氟西汀与氯米帕明合用,可能有一定风险),而合用了西酞普兰,每日3片,立即出现疗效,病情日见好转,从音乐学院顺利毕业,考上了某地的交响乐团,如今已是首席演奏员(最近患者与我联系说,已经回到上海某交响乐团就职)。我是靠什么诊断他为强迫症的呢?就因为他对自己的疾病有充分的自知力:对于那些奇特想法,他自己都知道完全没有必要去想,只是感到无法控制。至于原先治疗之所以无效,并不是诊断有误,而是药物剂量不够,因为1片舍曲林只有50mg,肯定治不了强迫症,把疾病拖了两年(最近国外就有研究报道,能够治疗强迫症的舍曲林剂量,至少200mg/日)。 有一高中女学生,成绩很好,名列前茅。突然出现一种怪现象:每当拿起书,就在脑子里出现“你不能念书”或“你不是人”等说话声音。于是她就对着天花板大叫“我是人”来进行对抗,但也没有用。患者为此十分抑郁,到医院求治。有的医生认为是抑郁症,给用氟西汀治疗,随即患者诉述有一次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跑到身体外面、在看着自己的身体。医生听了就说她是精神分裂症,给用利培酮治疗。未见效果,反而出现了两眼阵发上翻,医生就此认为是癫痫,加用卡马西平。这么折腾了2年,花了几万元,没有解决问题。家长带她来找我诊治。我认为她有充分自知,对于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和‘声音’、进行对抗,应该符合强迫症的涵义。‘灵魂出窍’,只是所谓‘人格解体’,可以出现在很多精神疾病,并不是精神分裂症的特征,也不是药物所致。至于两眼阵发上翻,更是利培酮的药物副反应‘动眼危象’,当然不是癫痫。我给她停用利培酮等药,改用氟西汀40毫克,很快就得到好转。为了节省药费,她把药量改为每天20毫克,仍然能够维持正常。于是她把氟西汀再改为每周2次,病情就很快复发,又听到了“你不是人”等说话声音;赶快改回每天40毫克,重新又恢复正常。因为学习成绩好,直升外语学院学习韩语。到朝鲜留学时,但是没有办法续配药物,只得少吃一些剂量,疾病又再复发,只得提前回国。回国后把氟西汀再次加到每天40毫克,第三次恢复正常。如今早就大学毕业,已在银行正常工作多年,每天服用氟西汀20毫克维持,再也不敢少吃。 三、精神分裂症会不会转变为强迫症? 多年前,西安的于清汉老教授尚在世时发现,有些精神分裂症病例竟然出现了强迫症状。他就怀疑:是不是他们居然会转变成了强迫症?他还写了一些文章,希望我给他在《上海精神医学》发表(当时我是主编)。为此,我翻阅了1952年以前(出现氯丙嗪以前)的有关精神分裂症的文献和书籍,发现从来没有哪一篇文献、或哪一本书提到过精神分裂症有强迫症状的说法,也没有哪一位学者提到过需要鉴别这两种疾病。实际上,精神分裂症病人出现强迫症状的问题,仅仅发生在1950年代应用抗精神病药之后。于老发现的这些病例,就是当年应用第一代抗精神病药后出现了强迫症状的少数病人;于老没有想到,这竟然是抗精神病药的问题,就怀疑是疾病‘转变’了。如今大量应用第二代抗精神病药后,这种病例明显增多;于是,精神分裂症与强迫症鉴别诊断的问题就更加突出了。 记得还是在1980年代,上海某大学一位干部的儿子因幻听而殴打父母,经我院某主任诊断为精神分裂症,用氯氮平每天600毫克治疗,取得了很好疗效,并已恢复自知,能够认识自己的病情。但是数月后,出现了新的情况;患者在坐下来之前,必须在椅子周围转来转去,看上七、八回。有一次,母亲进入房间,他问母亲,“你是怎么进来的?”让她重新再来一遍。母亲只得走出房间,重新走进。但他不依,还要母亲再来一次……;就这样,重复了7次,才让母亲坐下。爸爸回家,随手在儿子肩膀上拍一下,以示亲热;但他却说这是搞同性恋,禁止父亲这么做。我问他为什么?他说,“我明明知道搞同性恋不是这样搞的,但是控制不住地要往这方面去想,没有办法不担心”。由于诊断和治疗遇到了困难,只得请我们的老师夏老出主意。夏老决定全院老主任一起会诊。于是,当年的老主任们大多数都参加了。在了解病情、进行了精神检查后,大家畅所欲言、各抒己见。有一位主任认为,这些全是精神分裂症的表现,因为分裂症也可以有强迫症状。另一位主任认为,根本不是分裂症,而是强迫症,因为他有这么好的自知力。我发言说明患者原来的诊断是正确的,很肯定是精神分裂症,而且已经较好地缓解。而现在的表现是典型的强迫症状,这种强迫症状并不是分裂症本身的症状,而是氯氮平所诱发的。最后,夏老总结,认为两种病同时存在。那么究竟怎么治疗呢?这可成了问题。我就提出,曾经遇到过两个病例,把氯氮平换成别的药,强迫症状就明显好转;因此建议停用氯氮平。但是主管的主任不同意,怕分裂症病情复发。于是我提出折衷办法,暂先不停氯氮平,合用抗强迫的药物。然而,如果将氯米帕明(氯丙咪嗪)与氯氮平合用的话,有可能会加重便秘等不良反应,所以我建议合用氟西汀。会诊结束,夏老总结:精神分裂症与强迫症‘共病’,同时应用氯氮平和氟西汀进行治疗。患者回到病房后,先加用百忧解(氟西汀)20mg,稍有好转;以后剂量加到每日60mg,患者便不再有强迫母亲的行为,也不再怕父亲拍肩膀,自己坐下时也只看二、三遍。但是药费昂贵,只得出院随访。数月后,问题仍未完全解决,主管医生猛下决心停用氯氮平,改为三氟拉嗪。强迫症状就此逐渐消失。这或许是全国第一例肯定氯氮平引发强迫症的病例讨论。 从这一次病例讨论之后,大家逐步认识了氯氮平会诱发强迫症的事实。上海某区精神卫生中心有一位主任医师听了我的介绍后,组织全市几个区合作、进行了调查,结果发现,在服用氯氮平的病例中,总计有15%左右的病例出现强迫症状。后来,不少医生在临床实践中发现,不单是氯氮平会诱发强迫症,利培酮、奥氮平、和奎硫平等新药也都有这种情况,只是程度较轻、或为数稍少,因为它们都有共同的药理特性:阻断5HT2受体。至于服用氯丙嗪等第一代抗精神病药的病人,偶尔也有出现这种情形。但是,氟哌啶醇、舒必利和五氟利多等对于5HT2受体没有什么作用的药物,就没有这种不良反应。由此可以清楚地看到,并不是所有抗精神病药都会诱发强迫症,也不是所有服用氯氮平的病人都会出现这个问题。换句话说,那些本来就有强迫素质(基因)的人,在应用了可能阻断5HT2受体的药物之后才会发生。有的病例在停用氯氮平后,强迫症状会很快自行缓解;有的病例就必须应用抗强迫的药物,才能好转。过一段时间之后,有的病例就不必再用氟西汀、可以保持没有强迫症状。但是,有些病例就像原发的强迫症那样,难以断根,只有天天服用氟西汀,才能维持正常。看来,这也就取决于原有的强迫症素质(或性格)的程度了。 至于于老提出的‘精神分裂症与强迫症能不能相互转变’的问题,我的看法是:精神分裂症就是精神分裂症,强迫症就是强迫症,它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疾病,有可能共病,但绝不会相互转变。强迫症患者与其他人一样,也有1%可能患上精神分裂症,但毕竟是少数。他们的强迫症状出现在先,分裂症症状发生于后,两者的治疗结果好转与否,互不相关。我认为,并不是强迫症可能变成分裂症,而是二者可能‘共病’。至于有一些精神分裂症患者在治疗过程中出现标准的强迫症状,那并不是精神分裂症本身症状的一部分,而是药物所诱发。也就因为所出现的是强迫症状,所以他们对这些强迫症状具有自知,迫切希望医生为他解除痛苦;而他们对于原来的精神分裂症症状(幻觉妄想),可能仍然没有自知,因此不要求医生予以治疗。 我认为精神分裂症疾病的本身并不包含强迫症状。以前曾有人发表过论文,认为精神分裂症病人可以有强迫症状,但有特点可资鉴别。我认为这种说法并不靠得住: 1、有人指出,精神分裂症病人的强迫症状具有‘荒谬’的特点。其实,典型的强迫症病人的强迫症状往往也很荒谬。我见过一位强迫症病人手里抱着自己的孩子,却忍不住要探头到窗外去看孩子是不是掉下去了;又有一位强迫症患者、手里拿着油瓶往炒锅里倒油,却担心把油倒进衣柜,只得一手拿着油瓶,另一手打开衣柜仔细查看核实。但她们肯定都不是精神分裂症,只用氟西汀、而没有应用抗精神病药,就治好了疾病。 2、有人提出,精神分裂症病人的强迫症状的特点是‘种类繁多、来回变更’。其实,典型强迫症病人的强迫症状,其种类往往也很多,这几天是强迫性‘核实’,过几天变成强迫性洗手……,也可以来回变更。 3、有人提出,如果强迫症状涉及‘性’的范畴,那就是精神分裂症。上海精神医学曾刊登一则病例讨论:有一女病人强迫性地感到有男性的阴茎插入了她的阴道;这位教授就据此诊断她是精神分裂症。就在我阅看这篇病例讨论时,门诊来了一位男病人,先请坐在我旁边的女学生回避,然后告诉我,“走在路上时,觉得自己的阴茎插入了旁边路过女性的阴道”。他再三说明实际上并没有、也不可能有此种事情,但他却为此痛苦不已。我按强迫症给予氟西汀治疗,每日40mg,二周后便见好转;说明还是典型的强迫症。 4、有人强调,强迫症必然有‘反抗强迫的意念’,否则,就是精神分裂症。我认为并非必然。有一些年代很久的强迫症病人,由于强迫症状已旷日持久,让他觉得这是‘天经地义’,所以早就顺其自然、没有了‘反抗强迫的意念’。 那么,究竟应该根据什么来鉴别真正的强迫症、和作为精神分裂症一部分表现的所谓的‘强迫症状’呢?我认为关键在于患者对这种所谓‘强迫’的症状、有没有自知:如果有自知,也就是说,能够认识到这是病态,明知没有必要做这种动作或进行这种思考,实在无法自制,那就是真正的强迫症状;否则就只是类似强迫的精神分裂症的部分症状。 我们可以举几个实例来说明问题: 有一个女青年,反复将右手向后挥动,说是控制不住。不少医生诊断她是强迫症,用了各种抗强迫药,如氯米帕明、氟西汀等,但却毫无效果。来我门诊时,她表示自己没有什么问题,不必治疗,之所以这么挥手,是要把‘晦气’挥掉。我认为她对疾病没有自知,而且这种动作实际上并没有强迫症状的特点,只能算是刻板动作,而且她还赋予了特殊意义,应该诊断为精神分裂症。结果在用氯氮平治疗后,症状很快得到好转。 有一男青年,不停地用脚猛蹬地板。另有一男青年,走路必须沿地板上的线条走。不少医生都认为他们是强迫症,但是我发现,如果对他们提出要求,他们也可以立刻中止这些动作,并不觉得难受。而且他们也不承认这些是病态表现。所以,从表面看来,似乎像强迫症,实际上却是精神分裂症的重复刻板动作,并不是典型的强迫动作。在应用抗精神病药后,这些症状都很快得到缓解。 有一青年,见了眼镜就控制不住、立刻把它扭成直角,或干脆断成两半。住院后,不少医生诊断为强迫症,用氯米帕明静滴与口服治疗,但未见好转;后来发展为抠挖眼睛,只得予以电休克治疗,有所好转。出院后,到我门诊诊治。我发现患者并没有认为扭眼镜或抠挖眼睛是不应该的,相反地却认为“这是‘需要’”。所以我把诊断改为精神分裂症,用五氟利多治疗。两年后,家长特地从兰州带患者到上海来让我看一看、服用两年五氟利多的良好结果,患者已经恢复自知,认识到当时是病态,是有声音支使他扭眼镜和抠挖眼睛,两年来再也没有发生这种情形。 另有一位病例,情况正好相反;就不是精神分裂症。这个病例给了我很深印象:一位男青年,逐步趋向沉默,几乎不讲什么话,也不再去上学,成天呆在家里,无所事事。好几位主任医师认为是单纯型精神分裂症,用过不少种类的抗精神病药,一点也没有用,日趋严重。门诊时,即使我再三询问,他也不作回答,但是与他‘接触’时,并没有精神分裂症那种‘格格不入’的感受,他的眼睛能够跟随医生的目光,并有所示意,但就是不讲话。有一次,他突然轻轻地对母亲说,“灰尘搞到你的衣服上了”。我就仔细询问母亲,原来他在家里并不是绝对不讲话,相反地,有时还要求很多,例如,杯子必须放在一定的地方,手一定要洗5遍,而且自己明明知道不必要,但却控制不住。我就根据这些、诊断他是强迫症,停用抗精神病药,改用氟西汀每日40mg,后来加到60mg,病情逐步好转,在家时已能正常生活;事实说明他并不是单纯型精神分裂症,的确是强迫症。 顺便提一下怎样区分‘强迫性思维’与‘强制性思维’的问题。精神分裂症病人有可能诉述一种情况,称为‘强制性思维’,他们感到不是自己在想,而是别人强加给自己的思维。但是,‘强迫性思维’与之不同,患者会毫不犹豫地说明,虽然控制不住地要想,但是都是自己在想,是自己的思维。两者明显不同,不可混淆。我的观点是:精神分裂症本身并不包含强迫症状,那些类似强迫的表现往往是重复刻板动作或强制性思维,与强迫症状具有根本性的区别。 让我们总结一下:在鉴别诊断精神分裂症和强迫症的时候,首先应该确定那些表现究竟是不是‘强迫症状’?如果的确是强迫症状,那么就应该进一步搞清楚:先有强迫症状,还是先有分裂症症状?如果是先有强迫症状,后有分裂症症状,那么他本来是强迫症患者、如今又患上了分裂症。如果是先有分裂症症状,后有强迫症状,那就应该考虑是,精神分裂症患者由于药物诱发了强迫症状。 四、应该怎样治疗强迫症? 1、 药物治疗: 前面已经说过,对于强迫症,医学界只知道有限的一点点,只知道它可能与5HT神经递质有关而已。迄今为止,我们只知道,如果能够设法增加在脑细胞之间进行传递的5HT神经递质,强迫症状就有可能减轻或消失。我们只知道,如果阻断了5HT受体,也就是堵塞了5HT的通路,就有可能诱发或加重强迫症状。也就是这个道理,氯氮平、利培酮、奥氮平等抗精神病药,只会诱发或加重强迫症状,不可能有利于治疗,所以绝对不能用它们来治疗强迫症;它们也不应该被称为“增效剂”。那么,究竟应该怎么治疗强迫症呢?我认为,有效的治疗方法是:服用那些能够‘增加5HT神经递质’的药物,也就是SSRI(选择性5羟色胺回收抑制剂)。目前,SSRI共有6种:氟西汀、帕罗西汀、舍曲林、西酞普兰、氟伏沙明、和艾司西酞普兰。只要剂量到位,它们的疗效都差不多,但是副反应就各个不同了。治疗强迫症的剂量,一般是‘治疗抑郁症剂量’的两倍以上(为什么?不知道!)。根据我的经验,用它们治疗强迫症的有效剂量(每天剂量)是:氟西汀2-4片、帕罗西汀2-4片、舍曲林4-8片、西酞普兰3-4片、氟伏沙明6-8片、和艾司西酞普兰3-4片。具体剂量多少,因人而异。不论那一种药物,疗效出现得相当慢,可能需要几周之久。在治疗有效、巩固几个月以后,可以适当地减量。以氟西汀为例,如果2片见效,那么在几个月后,可以减量为每天1片维持。如果再予减量或停药,往往强迫症状就会复现。 如今有些说法完全是药厂为了营销而自编的‘神话’,例如:氟伏沙明是最后一个进入中国市场,药厂看到抗抑郁药这块‘蛋糕’早已被瓜分,已经没有氟伏沙明的余地。他们就自编了一个说法:“氟伏沙明是最好的强迫症治疗药物”,结果很多医生信以为真,药厂推广销路的目的就达到了。实际上,在所有SSRI中,氟伏沙明是唯一一个半衰期较短的药物,每天必须多次服药(其余的、都只要每天一次);副反应也比较大。它对于强迫症并没有特效。又如,有的医生可能看到过一些文献报道,说“氯米帕明对强迫症的疗效最好”。实际上,这是生产氯米帕明的山道士药厂(如今已经合并到NORVATIS药厂)看到了SSRI对强迫症有很好疗效、副反应又小、几乎没有毒性,觉得SSRI必然会威胁到氯米帕明稳坐“强迫症宝座”的可能。它便雇佣了所谓专家,写了所谓的研究报告,目的是保住氯米帕明的地位。我们当然不应该抹杀氯米帕明对于强迫症的治疗效果,每晚150-200毫克氯米帕明,很可能奏效,但是它的副反应确实较多,例如口干、心跳、便秘等等。它对于心脏的潜在毒性(病家必须注意保管药物,切勿超量)也是客观事实。总之,我们看问题,必须看到事物的真相,不能只听信药厂的宣传。 在治疗强迫症时,多数患者可以在服用氟西汀2粒(即40毫克)后几周,就能够见到疗效,但是原有的症状并不一定能够完全消失。或许连续应用几个月后,病情会更进一步好转;但也可能,总还留下一点点残余。有的患者2粒氟西汀还不够,必须增加剂量到3或4粒,才能够见效。一个可能的原因,便是机体对药物的代谢排泄较快,所服药物被肝脏破坏排泄了大半。在治疗取得疗效之后,必须用原来的治疗量巩固几月,甚至1年,才可以减药维持。减量多少,因人而异。以氟西汀为例,最后至少以每天20毫克维持,否则又会复发。 有的强迫症患者,单用SSRI效果还不够理想,可能需要合用氯米帕明。此时必须注意:氟西汀、帕罗西汀、和氟伏沙明,具有抑制氯米帕明代谢的作用,那就会增加氯米帕明的血浓度;其结果有二:一个可能是增加了疗效,另一可能是增加了它的毒性。所以,此时,氯米帕明的剂量必须减半,必须十分小心观察变化,以免发生意外。舍曲林或西酞普兰,对P450酶没有这样的抑制作用,就没有这个问题,氯米帕明的毒性不会因此加重,因而可以安全地合用;但是疗效也就不见得会增加多少。 顺便要提到的一点是:米氮平虽然也是一种能够治疗抑郁症的药物,但是它对强迫症却没有治疗作用。与之相反,米氮平却有诱发或加重强迫的作用,因为它有抑制5HT受体的药理作用。 2、心理治疗: 我不相信单用心理治疗可以治好强迫症。我所看到的报道,都是同时服用氟西汀的。所以,我认为,在药物治疗的同时,可以考虑以心理治疗作为辅助手段,但也只是辅助而已。 3、精神外科手术治疗: 我曾在80年代与苏州广济医院神经外科合作,在全国率先进行强迫症的精神外科手术治疗(见“扣带回毁损术治疗难治性强迫症”,刊登在《功能性和立体定向神经外科杂志》1993年第6卷第2期)。当时是局部麻醉,在我们用射频加热处理扣带束的同时,患者就说“强迫思维一下子全消失了”。这让我们十分兴奋,还特地请当代精神科权威夏镇夷教授去苏州看了病人。可惜的是这种效果只维持了几个月。记得我们一共做了23例手术,共有18例见效,但是在3月后、全都复发,无一例外。看来,这种治疗方法,目前还不够成熟,有待研究总结。 4、抗精神病药根本不能治疗强迫症;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“增效剂”: 有些药厂为了推销它的抗精神病药(例如喹硫平、阿立哌唑、奥氮平、或利培酮),就胡编出所谓“增效剂”的说法。它们还出钱雇佣了一些捉刀的,编写出一些所谓的‘研究报告’,胡说它们能够增加SSRI治疗强迫症的功效(反正有些杂志只要给“版面费”,就可以刊登文章)。但是,明事理的人一看就应该知道:SSRI 能够治疗强迫症的药理机制是在于增加5HT,而这些抗精神病药的药理机制正好相反,是把5HT受体阻断,让5HT不得通行;它们怎么能够治疗强迫症?怎么能够增效?这些药物本身就会阻断5HT受体、从而诱发强迫症状。能够诱发强迫症的东西,又怎么能够治疗强迫症呢?这岂不是‘逻辑倒错’,思维出了问题吗?其实,这些都是药厂为了赚钱所搞的把戏,千万别予听信! 5、在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过程中,出现了强迫症状,应该怎么办? 在治疗精神分裂症的时候,往往有一部分患者(15%以上)会出现强迫症状,特别是氯氮平、利培酮、奥氮平等第二代抗精神病药,因为它们会阻断5HT受体。但是,氟哌啶醇、舒必利、氨磺必利、和五氟利多等,因为没有阻断5HT受体的作用,所以不会诱发强迫症状。 如果在治疗过程中,出现了强迫症状,但是性质不太严重、对生活没有什么影响的话,我们可以不予治疗;在抗精神病药减量或停药后,强迫症状便有可能自行消失。否则,只能应用氟西汀予以对症治疗。注意:这只是对症治疗,并不是根本性治疗。有的病例在应用氟西汀之后,强迫症状能够完全消失,有的只是部分好转。接下来的问题是:氟西汀究竟应该服用多久?在抗精神病药改为维持量之后,还要不要服用氟西汀?这些问题实在很难界定。只能摸着石头过河,自行摸索。有的患者在停用氟西汀后,强迫症状也就不再出现。但是也有一些患者,必须继续服用一定量的氟西汀,否则强迫症状还会持续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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